那一年，我九岁。
作为学校里为数不多的跳级生，老师嘴里会读书的孩子，家里的天之娇女，父亲对我极尽宠爱，特地定制了带书架的床，方便我取书、看书，想来这点看书的爱好还是大字不识的倔老头培养的。
有天留在学校出黑板报，站在身后的副校长和老师们闲聊，这字写得太轻了，也不好看。回到家，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给班里拖后腿，竟哭出了声。父亲下班回来，准备开饭，叫我，我没应。老妈幸灾乐祸描述：“被副校长骂了，在那哭。”父亲嚯地站起来，跨出门，老妈大喊：“你干什么去！”父亲回：“我找副校长算账去，敢骂我女儿。”老妈大骂：“你别去惹事。”我追出家门，已不见父亲踪影。
哭声戛然而止，伴随而来的是惧怕、懊恼，和对父亲的责怪，不敢想象接下来是怎样的暴风骤雨。嘀答嘀答，时间一格一格地走着，大老远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，老妈扯着大噪门：“你这头倔驴，去做什么了？”父亲没搭理狂躁的老妈，径直走到我面前：“没事了，副校长说了明天给你道歉，咱们吃饭。”我大怒：“你把老师怎么了？你怎么这样啊？明天我还怎么上学？吃什么吃，不吃了，哪有你这样的人？”发泄完，我哐地一声把门锁上，趴在床上，呜呜大哭，后来怎么睡着的我也忘了。
第二天，我背着书包，老妈没好气地埋怨：“你爸昨天把副校长家桌子给掀了，你舒服了？老师说你几句，怎么还说不得？你真是被你爸宠得无法无天。”我懵着游荡到学校，懵着喊起立，懵着到课间，直到副校长喊我才回魂。看到副校长的那刻，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，我嘴里哽咽着道歉：“老师，我错了，我替我爸道歉。”副校长一脸慈爱地看着我，拍拍我的肩膀：“昨天你爸来我家，确实掀了我的饭桌，不过我们俩还心平气和地坐着聊了好一会儿天呢。我刚调过来，不了解学校情况，你父亲说了很多事，说你从没有午休，都在管同学午休。有一次，有个男同学午休没打呼噜，你觉得不对劲，喊喊没反应，拍拍也没反应，把你急得直接冲进教师宿舍楼，喊班主任和男体育老师，体育老师背起这男同学就奔卫生院，医生拍打男孩的背，吐出的全是粽子。后来一了解，这男孩早上吃了8个粽子，睡觉的时候已暂时休克，还好你及时发现。孩子，不用道歉，你是个好孩子，你哭是因为没能给班级争光。而你的父亲，是非常了不起的父亲，他说我女儿字不好，我会监督她写好的。老师向你说声对不起，昨天老师说话也欠考虑。”
自从经历了这一场“腥风血雨”，之后的日子，父亲就开始盯我的字了。“手紧握笔杆，慢慢写完每一笔每一划。”写字时，他总是将我的笔突然从我的手中抽走，来证明我是否用劲了，要是轻易被抽走，他就罚我重写100次。他总是对照书本上的字来检查我写的字，说你这里不像，那里不像。最终，在老爸的“无理”要求下，我的字“突飞猛进”。
后来，父亲常常半是宠溺半是骄傲地说：“我女儿字就是好！”听得多了，我也驳回去：“还不是小时候你把我给吓的，我怕你又去找老师茬，害我没书读。”父亲听了哈哈大笑：“那我女儿哪是谁都能骂的？”
